Joan's Drama Box

《非經同意者不得轉載》

那年夏天，有一個造成全台災情不斷的颱風登陸，連續好幾天的狂風暴雨，夾帶打雷閃電，陽光已經很久不見了。

這天晚上，害怕打雷的多美正躺在毅源和一美的床上睡得正熟。

「睡著啦！」把屋裡屋外檢查過一遍的毅源，在確認一切無恙後回到房間。

「對阿！」一美放低音量，輕輕地順著多美的瀏海。這個孩子剛剛抱著枕頭大哭地跑來他們房間，一個人在房間聽著外頭的狂風暴雨讓她非常害怕。

毅源脫下外套，躺回自己的位置。

「欸！」一美突然笑了笑，「你記不記得，她小時候阿也常常睡在我們中間，後來我們花了好久的時間才讓她敢一個人睡。」

「對阿！」那時候他們想讓多美學習自己睡覺，結果遇到多美強烈的反對，還曾經大哭著說『把拔討厭、馬麻討厭！』讓一美幾乎要軟化讓她繼續睡在他們床上，後來是毅源堅持才大功告成。

「我好像昨天才把她生出來，結果現在都已經是一個會讓我傷腦筋的7歲小孩。」一美感嘆著，時間過得真的很快。「欸！我發現阿！女兒好像真的比較愛黏爸爸耶！」

「那是因為妳會打她阿！」毅源輕笑著。

「母丟喔！她從還是嬰兒的時候就很喜歡黏你。我記得有好幾次我抱了她好久她都不肯睡覺，還一直大哭，結果你一抱她馬上就不哭了耶…」

「因為阿！」毅源挑著眉驕傲地看著一美，「女兒是爸爸上輩子的情人阿！」

一美沒好氣地，「哼！那你這樣說，我下輩子不就變成你的女兒。」

「這樣不好嗎？還是…妳下輩子也想當我的情人阿？」

「你少臭美了啦！」一美嘟著嘴，「快點睡覺！晚安。」說完，一美就拉上被子闔眼。

幫一美、多美拉好被子，毅源一臉滿足地閉上眼睛，這一夜雖然外頭是狂風暴雨，但在這張小小的床上，只有溫暖。

驚醒，毅源睜開雙眼，身旁的一大一小兩個女人正熟睡中。

毅源小心翼翼地抽回被一美枕住的左手，輕輕慢慢地起身下床。

穿上外套，從櫃子裡拿出那個被他珍藏得好好的『家』，他來到客廳，也順便替自己倒了一杯酒。

已經多久沒有夢見那天晚上的點點滴滴，他搖頭輕笑著，因為現在幸福，才又想起那一夜的痛心嗎？

那一夜，找不到一美的他聽見了來自摳台小姐不帶一絲感情的『她說，我們分手吧！』這幾個字。

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呢？從第一次和一美因為結婚的事情吵架開始？還是從他撞見一美被朱磊先找到，他抱著她安慰的那一幕開始？還是…從一美來找他和好那晚開始？

他以為，他的心裡已經做好無數次的心理準備；他以為，他已經準備好只等著一美說出要放棄他的話；他以為，他可以在聽見這句話的時候，用微笑、用祝福去跟一美道再見。

結果…心理準備是假的、微笑祝福也是假的。那個瞬間，他只有一種感覺。痛！那不是被人狠狠在心口上扎一刀般的痛，而是整顆心被人狠狠挖起般的痛。

原來，失去一美，他失去的除了愛情、除了和她在一起的幸福感，還有…他的心。

當毅源落寞地回到機車行，他看到了那台被主人遺落在那裡的摳機。抓起摳機，他以為自己抓到了一絲希望，四處張望、四處尋找，最後他留給自己一抹苦笑。

錯過…一美來了，那見鬼的陰錯陽差讓他們錯過了彼此。緊抓著摳機，他氣憤地掄起拳頭往鐵捲門上狠狠地揍了一拳，手很痛，但手痛卻遠比不上心痛。

「阿！」他向天怒喊著。許毅源已經失去了追求幸福的權利了嗎？

是他愚蠢地將難得的幸福推向門外、是他的遲到讓一美傷心絕望、是他…都是他。這樣的他還能夠去抓住屬於自己的幸福嗎？還是，這原本就是天註定，他這個歹命子終究無法得到他從小到大渴望的幸福？

隔天早上，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起床上班的。包括許媽在內，看到他的人都被他那副失魂落魄的表情嚇到。即使，他以為自己已經掩飾的很好，但他們仍輕易看見他眼中的落寞。

直到孫爸帶著蘋果出現在車行…

『乙淵阿！我還記得，我頭一回跟你見面的時候，你對我說過一句話。你說，你想和孫伯伯一樣幸福，你應該沒忘吧！』

毅源沒有正面回答孫爸這個問題。

只是那張曾經在孫爸面前堅定說著『我想和孫背一樣幸福！』的那張臉，似乎真的已經被他遺忘在心底的某個角落。曾幾何時，害怕失去已經讓他慢慢忘記那個曾經想要認真尋找幸福的許毅源。原來，現在的他，真的失去了那份想要抓緊幸福的勇氣。

孫媽的到來，告訴了他一美昨晚哭倒長城般的傷心。她好嗎？從昨晚開始他就不停地想著這個問題，她好嗎？問完又冷冷笑自己，她怎麼可能會好？聽了孫媽的敘述，毅源忽然發現，原來現在的他有多麼想要衝到一美面前見她，被罵被打都好，反正都是他活該。

可是…他…怎麼能去？即使是孫媽又像是請求又像是威脅的口吻，命令他一定要去孫家吃晚餐，然而換上外出服後，他又忍不住退縮。他想見一美，可是一美呢？她也想要看到他嗎？他的出現對她來說，是不是還有絲毫的意義呢？

也許就是這樣，所以當阿公在他有點意外卻又不太意外的情形下出現時，給了他一絲絲想要再度前往孫家的勇氣，就像多年前無數個讓他不停想藉口賴在孫家的夜晚一樣…就讓他把『帶阿公回家』當作是藉口吧！只要能夠再見她一面…

然後，他見到她意外又冷漠的表情了。是阿！他是不應該有所期待，期待她再次見到他會有一些些的喜悅。見到她冷漠轉身說著不想再看到他的話，毅源只覺得胸前被掏空的部位又開始隱隱約約地作疼，他不怪她的冷漠，只怪自己對她帶來失望和傷心。

笑著道別，但是他知道他在哭，之後究竟應該怎麼做，他已經完全不知道了。

難道就這樣分手嗎？他不想！可是現在卻又無能為力。看著身後那扇再度被關上的大門，毅源淒涼地笑了笑，現在的他還能夠怎麼辦呢？等吧！等到一美氣消的那一天吧！也許有一天她會願意聆聽他的懺悔及懊惱；也許有一天她會又像以前一樣，再度笑著窩在他的懷中；也許有一天…也許…

「你一個人不睡覺坐在這邊幹嘛阿？」一美突然的出聲拉回了毅源的思緒。

她穿著外套睡眼惺忪地站在餐桌旁，剛剛睡到一半醒來，突然發現他不在床上，等了好久都不見他回房，莫名的感覺讓她忍不住披上外套出來找他。

「沒有阿！」毅源對走來坐在他身邊的一美搖搖頭。

「你有心事阿？」一美擔心地問著，他的臉上總是會出現讓她無法解讀的情緒。「不是說好有心事要跟我說嗎？」看了看桌上的酒杯，一美嬌斥：「還一個人喝悶酒，要喝也要讓我陪你喝才對阿！」這個人總愛把事情往心底藏的壞習慣，到底什麼時候才要改掉？

說著，一美就要拿起酒杯喝下，馬上就被毅源制止。

「欸！」毅源奪下酒杯，指著一美的肚子，「妳不要忘記妳現在阿不是一個人！」

「對喔！我忘記了。」一美拍了毅源一下，「你還是要告訴我，你有什麼心事阿！」

瞧一美認真的模樣，毅源不語，只是輕輕地將一美摟進懷裡。「沒有心事，只有往事。」

「蛤？」

「我剛剛阿！突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。」

一美指了指毅源的胸膛，「那是什麼往事會讓你想要喝悶酒阿？不高興的事就不要想了嘛！」

毅源緊抓著一美的手，「我剛剛在想，妳為什麼後來會願意跟我求婚？」

「欸！被我求婚會讓你喝悶酒嗎？」說著，一美就要把毅源推開。

「不是啦！」毅源抓得更緊了。「我只是好奇…」

離開孫家後，毅源有好幾天都用工作來麻痺自己，不知道時間會不會沖淡一美的難過，但是時間對他來說，只是讓痛苦慢慢加深。每天晚上午夜夢迴，他還是會想起一美的一顰一笑，然後…他又忍不住想，這難道就是上天為了懲罰他過去傷了不少女人的心，所以才讓他現在失去一美嗎？越想他就越難受…

「我本來以為阿，妳以後再也不肯見我了。所以那天當我看到掛在信箱口的『家』時，我真的很意外。」毅源拿起放在一旁茶几上的『家』把玩著。「我知道是妳，可是卻又看不到妳人。然後…」

一美沐浴在陽光下，如此地耀眼地走向那個被他自己打進陰暗角落的許毅源面前，照亮了他以為不可能再有陽光出現的眼前。

『我想做許太太…我想做許媽媽…但是我最想的…是給你一個幸福的…家。』

「妳知道嗎？我真的沒想到，妳會來向我求婚…」

「都是媽啦！騙我說她也是先向爸求婚的，所以我才會主動阿！」

「媽騙妳，妳也不一定要來找我求婚阿？」

聽到這句話，一美忍不住將毅源推離少許距離，「對喔！我怎麼沒想到？我那時候喔！一定鬼迷了心竅才會笨笨的跑去求婚。那這樣好了，求婚不算！我們重來…」說著，一美便作勢要起身離開，卻又馬上被毅源拉近懷裡。

「好好好，是我說錯話了。可是阿！我真的很想知道…為什麼？」

面對毅源認真的眼神，一美只是靜靜地抓起他的大手，「沒有為什麼阿！我只是問了我自己一個問題而已。」

「什麼問題？」

「和你分手跟向你求婚，到底哪一個會讓我覺得比較快樂？然後…我忽然懂了。不管你做了多少事情讓我傷心、讓我失望、讓我哭得像個豬頭，我還是不想跟你分開。反正阿！被你騙去就對了。」一美笑著窩在毅源懷裡，「就算你還是不願意陪我出席同學間的聚會；就算你身邊還是有很多蜜蜂蝴蝶飛來飛去；就算你還是會有讓我傷心難過的時候…我還是想要待在你的身邊。你說過，你小時候過得不幸福，那麼以後就讓我給你幸福阿！」

毅源緊緊地抱著一美，忍著鼻酸，嘴角卻漾開笑意。

「欸！那你為什麼會答應阿？」一美搔搔頭，不好意思，「我本來還有點怕怕的，如果你拒絕我的話，那不是很糗！」

「因為阿！我不想失去妳。」毅源輕輕地說，「失去妳，這裡…」他指了指心臟的位置，「太痛了！只要妳能在我身邊就好，要結婚就結婚吧！」

「欸！」一美輕拍了毅源手臂，「聽起來你好像很不得已耶！」 

「還有…我也很渴望一個有妳、有我，一個幸福的家。」

那時聽到一美的話，毅源忍不住內心激動。原來，就在他以為幾乎要被她放棄的時候，她只是輕輕地告訴他，那段她夢寐以求的幸福憧憬，從頭到尾都有他的存在。原來…許毅源在需要孫一美的同時，孫一美也同樣地需要許毅源。原來…在他們彼此的夢想中，對方都佔據了相當重要的位置。

後來他伸出大掌用力地握住一美輕托『家』模型的手，那是他的答案。

『讓我們一起建立一個屬於我們…充滿歡笑、充滿幸福的…家。』

一美笑著接過毅源手中的『家』模型，「我那時候做了好久喔！可是你知道嗎？那時候我邊做邊想著以後的我們，雖然沒有浪漫求婚還自己求婚真的很糗，但是那時候我也有一點點覺得媽說得對，管他誰先求婚的，只要我們能夠結婚就好。」

「幸福最重要！」兩人異口同聲的說出孫媽口中的"至理名言"。

這時，一美打了一個好大的哈欠。

「妳累了阿，快點回去睡覺吧！」

「你陪我阿！」

「是。」毅源站起身趁一美來不及反應時，便將她攔腰抱起。

「嚇！」一美嚇的緊緊摟著毅源的脖子，「你幹嘛啦！放我下來，很重耶！」

「不重！」

「我現在又不是一個人怎麼會不重？」

「就跟妳講不會重了阿！」毅源笑了笑，接著，他想起一件事情。

「一美，妳什麼時候才可以放假阿？」

「放假？為什麼？」一美歪著頭，現在是請假的好時間嗎？

「嗯～不是說好要休長假帶多美去找媽玩嗎？」

「對喔！」一美恍然大悟，想了想，「應該再一陣子吧！新節目剛開播要等到上軌道…8月吧！那時候應該可以…」

「那好，就趕在多美開學前吧！還有，醫生說現在是初期，妳要好好照顧自己，不要忙起來什麼都不顧。要記得多休息，知道嗎？如果忙不過來，還有小趙阿！聽妳老闆說小趙還蠻不錯的，妳給他機會多多磨練說不定他以後也有機會可以獨當一面！」

「我知道！」一美回了一個甜甜的微笑，「我答應你，如果身體受不了，我就吩咐下去讓小趙他們幫我處理，這樣可以吧！」

「不過…」一美隨即又皺起眉頭，「最近天氣這樣，外景都快出不了了，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？」她嘆了口好長的氣。

「妳喔！」毅源知道他老婆認真起來是誰也勸不了。「這個問題就先等天氣轉好再說吧！現在…我們回去睡覺吧！」

「那你還不快走！」一美賴在毅源的懷裡，聽著他強而有力的心跳聲，對她來說，這是世界上最有效的催眠曲。這一首僅屬於她，最美的旋律，也是最浪漫的一首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