Joan's Drama Box

「答應我，讓我用生命保全這個孩子…讓他用他爸爸的名字繼續在這個世界活下去！」

一滴淚水無聲地，滑落。文琪張開雙眼，矇矓的視線所及一片昏暗，她還在那個巨大的飛行物體裡，四周此起彼落著安穩的呼吸聲，文彬也正在一旁的位置上，睡得正安穩。輕輕地嘆了口氣，在前往那個熟悉的故鄉途中，她又夢見那一天，思念就如潮水般襲來，狠狠地揪著她的心也溼了她的眼。

一晃眼，20多年過去了…

就在文德跟美金的小鋪開張後沒多久，一次文德無預警的昏倒送醫，讓眾人知道他染上了惡疾。全家一片愁雲慘霧，只有文德就像沒事人一樣，始終打起精神過他的日子，只是他卻固執地不肯住院接受完整的治療。而美金，也勉強打起精神，一邊擔心他一邊照顧他，然而大家都知道，恐懼已經奪走了美金無邪的快樂笑容。

後來，他們幫兩人舉辦了一場簡單又隆重的婚禮，觀禮者只有雙方的家人及好友，鄭張兩家暫且放下過往的恩怨，永昇爸爸及好天爸爸一起主婚、證婚，給予這對新人最大的祝福，即使在祝福的笑容背後，大家是那麼用力地忍住心中的哀傷，不讓眼角的淚水滑落…

文德的病情雖然勉強控制住沒有繼續惡化，但他的身體越來越虛弱。在眾人的規勸、在美金的眼淚哀求下，他終於首肯答應接受永昇跟三義的安排，回到美國接受更精密的檢查與治療。原本大家都以為美金一定會跟著文德一起到美國，但是美金卻沒有這麼做。她說要繼續待在台灣，守住屬於兩人的美德小鋪，等待文德健康回來台灣和她相聚。

就在文德離開台灣的那一天，臨別的中正機場，美金牽起文德的手帶往自己的腹部，「文德，你要記住，不是只有我一個人在等你！我跟寶寶會一起在這裡等你，你一定要回來！」美金哭花了臉，卻露出一抹堅定幸福的微笑，而文德則是難以忍受地將美金擁入懷中。那一刻，就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他們一家三口一樣，文琪忍不住哭倒在文彬懷裡，命運為何如此殘忍要讓他們接受這麼讓人難熬的離別？

為了繼續小鋪的生意，美金若搬回成功社區就太遠太危險，讓她一個人繼續住在她和文德租賃的小窩中也讓人不安心，於是在張家爸媽的同意下，文琪帶著美金搬進了鄭家，並且住在文德的房間裡。美金跟文德雖然分隔兩地，卻講好了每個禮拜都要手寫一封信寄給對方。美金除了忙小鋪的生意外，也三不五時在家下廚，還成功的收買了一家人的胃，肚子裡的孩子也一天一天健康長大。只是文琪知道，美金另一半的心正伴隨著文德在那遙遠的國度。每次看到美金拿著文德寄回來的信，一個人關在房間裡又哭又笑的；每次看到去產檢時看到其他夫妻雙雙對對，美金總時無意間流露出寂寞的表情，文琪心中就會湧起一股不捨。
所有人都很有默契地在美金面前盡量不提起文德的事情，每次佳玲媽媽打電話回來也總是避重就輕地帶過文德的狀況，然而聽到佳玲欲言又止的語氣，大家的心情總是會沈重好半天。

就這樣過了七個多月…

那一天，美金跟文琪回到張家吃晚餐，晚餐前，文琪交給美金一封才剛收到從美國寄來的急件。然後美金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好半天，下樓吃飯時臉色十分不尋常，問她又逞強說沒事，晚餐吃的份量也很少。晚餐過後，美金趁著大家不注意時，跟好天爸爸說要出去走走，卻再也沒有回來過…

第二天一早，醫院來電，告知美金因為昏倒被路人發現送醫。當大家在醫院看到美金時，已經是十分緊急的時刻，小孩早產，但是美金的身體十分衰弱，無法撐起生產這段過程，必要時就必須在母親跟小孩間選擇其中一個。

虛弱的美金勉強撐起一股力量保持清醒，在她的堅持下，只留下少芬跟文琪待在病房裡。

「美金，」少芬走上前握住美金虛弱的手，「妳要加油，寶寶很努力，妳絕對不可以放棄，知道嗎？」
「少芬說得沒錯！」文琪跟著走上前握住，「美金，妳一定不可以放棄，妳跟寶寶都要等文德回來不是嗎？」

看著從小到大感情就如同親姊妹一樣親的少芬，還有那個讓她心心念念20幾年，終於回來一家團圓的小妹，美金嘴角卻牽起一抹淒絕的微笑。「答應我，讓我用生命保全這個孩子…」

「美金！」少芬跟文琪不約而同驚呼出來，兩人連忙交換視線，眼底、臉上都閃過一絲驚慌。
「我知道，如果有可能，我或者寶寶，也許只能留下一個。到那個時候，請妳們一定要救寶寶，拜託妳們了！」
聽到美金的請託，少芬跟文琪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，拼命忍住的眼淚也在此刻不爭氣地滑落。停頓了幾秒，少芬忽然大聲地說，「妳不可以就這樣放棄自己！文德都沒有放棄，妳憑甚麼說要放棄？這個孩子不只是妳的也是文德的，萬一真的要選擇，我們就打電話問文德，看他要怎麼選擇好了…」

「少芬…」美金輕聲地打斷少芬，視線移到病床旁桌上的某一個地方。順著美金的視線看去，有一條銀鍊、一張紙條，還有…「這不是文德的戒指！」文琪驚訝地拿起那只屬於文德的定情戒，旁邊還放著美金的。
少芬拿起紙條，上頭的字跡有點顫抖、有點凌亂，但看得出是出自文德之筆，看完，她不發一語看著美金。文琪湊頭過去一看，那張紙條上只寫著五個字--美金，我愛妳！

「昨天的信封裡，只有文德的戒指還有那張紙條…」淚水無聲地滑落美金的臉龐，「我跟文德說好了，要讓這個孩子用他的名字繼續在這個世界上活下去！」美金的語氣充滿讓人無可否決的堅定，「再說，這個孩子，是唯一一個可以證明我跟文德，曾經在這個世界上相愛過的證據。所以不管怎樣，我一定要保全這個孩子，甚至犧牲我的生命。」文琪已經說不出一句話，而少芬也只能用力地握著美金的手，心疼地看著這個好姊妹。
「以後，麻煩妳們代替我跟文德好好照顧他，我用項鍊把我跟文德的戒指串在一起，到時候幫他繫上。等他長大後，幫我告訴他，很抱歉！他的爸爸跟媽媽只能用這種方式守護他！還有…他的爸爸跟媽媽真的很愛很愛他…」
說到這裡，美金已經泣不成聲，文琪跟少芬除了陪著掉淚，也不知道還能夠再繼續說什麼了。
過了不久，醫護人員再度走進病房，時間到了，他們準備把美金移到手術室。
離開病房前，美金輕聲地對少芬跟文琪說了最後一句，「要記住！到了選擇的時候…放棄我…」

手術房外，鄭家還有張家老老少少無不焦慮地守著美金還有寶寶，只是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，卻沒有任何消息。所有的人心都揪在一起，不知道裡頭的情況到底怎麼樣了。
不知道過了多久，阻隔兩端的門總算開啟，身穿手術服的醫生染了一身血走了出來。見到醫生，大家急忙迎上前去，七嘴八舌地問著美金的情況。只見醫生面有難色地，「現在大人的狀況很危及，小孩的情況也不好，血壓一直降…所以…你們必須做出選擇，要救大人？還是小孩？」
這個問題，引發了所有女眷們的淚水，只有少芬跟文琪對望了一眼，點了點頭，少芬哽咽著開口，「救小孩！」此言一出，素春跟阿嬤就要走上前阻止少芬，卻被文琪擋了下來。
「救小孩，這是她本人的決定！」少芬繼續說著，「醫生，拜託你了！」說完，少芬忍不住掩面痛哭。

等到醫生再度回到手術室後，文琪立刻跪在傻眼的長輩們面前，「美金說，要我們一定要救小孩…她說不管怎樣，就算要犧牲她的生命，都一定要保住這個孩子！所以…」
「所以…你們才要醫生救小孩？」好天沈痛地接口，「美金做這個決定，你們沒有阻止她嗎？我能夠理解，只是難道你們就沒想過我們做父母的心情有多痛苦？」
「伯父！」少芬跟著跪在文琪身邊，「美金的心意很堅定，而且我想，就算我們犧牲了小孩，也未必留得住美金…」少分說的含蓄，卻非常明白，失去了寶寶美金還能活下去嗎？這段日子，就是為了寶寶美金才能夠支撐到現在，可是之後…

手術房上的紅燈終於消失了，醫生緩步地走出，孩子順利出生了，是個還算健康的小男嬰，不過早產必須先放進保溫箱觀察照顧一陣子。至於美金…「很抱歉！小孩接生出來後，大人的血壓無預警地下降，我們已經盡力搶救…可是…很抱歉！」
現場陷入一片哀戚，素春抱著好天、招金攬著阿嬤哭成一團，永昇閉上雙眼忍住激動，少芬哭倒在建良懷中，文彬也緊緊抱著文琪讓眼淚滑落。
此時，一通電話打來，文彬暫且放開文琪走到一旁接聽，是從美國打來的國際電話。
「媽！」文彬慢慢地將台灣的事情告訴佳玲，只聽見電話那端的佳玲一陣沉默，還有微弱的啜泣聲，「不過媽，妳打來有什麼事情？」
聽著佳玲哽咽的話語，文彬激動地連拿著手機的手都在顫抖，「我知道了。」掛上電話，文彬艱難地走到永昇面前蹲下，「爸！媽剛剛打來，她說，文德…」永昇難以置信地看著文彬。

「文琪…文琪…」從睡夢中被喚醒，文琪望向聲音來源，是文彬。「快到了，再過10分鐘就要降落囉！」文彬體貼地幫文琪繫好安全帶，溫柔地擦拭文琪眼角的淚水，心裡一陣感慨。「妳又做夢了！」文琪輕輕地靠著文彬，「文彬，我好想文德跟美金！」「我也是！」

END